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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慕语迟又是一阵大笑,手上稍微用力,千丝蛊就被捏成了碎末。“这种骗人的东西,要来何用?”
灵光四溢,如杨花飘坠,白云飞散。嘤嘤的哭泣声中,灵光结成三朵盛开的心莲,悠悠飘过众人眼前,那上面记载着慕语迟最真实的心愿:一愿三界无战事,百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人人安居乐业;二愿与顾长风作伴红尘,永不分离;三愿亲朋好友得偿所愿,天下有情人无离散,梅染早回神界。
任天放顿足道:“浪费!浪费!真是白白浪费了你的好修为和好智慧!如果是我,不搅他个天翻地覆怎能甘心!”
有那江湖人士道:“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如此人物竟一点野心也没有。所期许的不过是天下太平,人间有爱,好人一生平安!方清歌之流该惭愧!”
议论未平,又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从慕语迟胸前的伤口里爬了出来,晶莹剔透的躯体上没沾一点血。它径直飞到雪凌寒面前,用一双哀伤的眼看了他片晌,流下两滴泪后落地成灰。一股心醉神迷的香气开来,久久不散。
任天放吃了一惊:“寤寐?”大约是怕认错了,他接连做了两次深呼吸,吃惊之余更显震惊,“这蛊虫至少在你身上待了二十年之久。在这二十年间,你每心动一次,便要遭受一次万虫噬心之痛,且一次比一次厉害!你竟硬生生熬了这么多年?”
有那对蛊虫研究比较深的,无不感叹:“这寤寐发作时的痛苦,岂止是万虫噬心那么简单,怕是十八层地狱的苦也不过如此!”
往事如烟云过眼,抓不住也留不住,却将雪凌寒的心一点点凌迟。原来,情人眼里最是稀松平常的一抹微笑,慕语迟也需要付出血的代价,她在拿命回应他!可他,却伤她至此!
慕语迟看也不看那些灰,就好像那是跟她完全没关系的东西。从小,她便被喂食各种蛊虫和毒药,寤寐的痛对她而言,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般可怕。与雪凌寒的这段感情,她慕语迟要得起,就痛得起!她将心莲和那只千丝蛊揉成灵力球,弹进雪凌寒体内,用足以穿透山林的清越嗓音朗声道:“雪凌寒,你我终于两清了!从今往后,我慕语迟知山川河流,知春花秋叶,知日月星辰,知悲欢离合,知天地万物,唯独不知这世间——有你!”
如同万箭穿心,五雷轰顶,雪凌寒听见了心被碾碎成尘的声音。此后,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只看见慕语迟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被青鸾剑刺穿的人,若无神佑很难活命。他想哭,哭不出来;他想喊,张不开嘴;他想死,却想不出该如何死才能赎罪。从前,思念慕语迟的时候,他总会畅想两人的未来。他想过很多种结局,完美的,不完美的,唯独没想到还有眼下这一种。若有办法保她平安无恙,他愿用全天下人的性命去换,包括他自己!
流光闪闪烁烁,逐渐变得通体透明,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原样。众人的目光被它吸引,不知道它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喜,亦或是惊吓。
慕语迟喝光壶中的酒,指着自己那一大滩血道:“两位圣人,你们不是拼上性命也要弄到那玩意么?还热乎着呢,不用可就浪费了。如果不够,我可以再给你。”
“姑娘大方。天放剑上的血确实不够,老夫也正有此意。”木兰策浸了血,又被泼洒了混有梨花榆火的洗心池水,渐渐地由红变白。关木通拍掌笑道:“成了!成了!”
慕语迟将酒壶放在身旁,对方星翊道:“替我还给轻云。长风和城主夫妇就拜托给你和夜月了。此番恩情,语迟来生再报。”
“慕姑娘……”方星翊握着清霜剑的手紧了紧,“让我为你疗伤,好不好?”
“记得那日前往骷髅山,你问我是不是活腻了才会那样,当时我没有答案。我现在回答你:是的,我腻了。”慕语迟靠在顾长风肩上,望着红得透亮的月亮慢声道,“长风在我伤与痛的裂痕处撒下阳光,让我看到了希望,也让我有了一生追逐的梦想。如今,希望和梦想都已破灭,我困在这人间地狱出不去了。与其每时每刻在黑暗中煎熬,不如一同归去,倒也幸福。你不必担心,我的生命力顽强如野草,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这出戏唱到现在,我要看完了再走。”她合上眼,不愿再说话。
方星翊垂首无语,无助又慌乱。心中那头兽正左奔右突,想要冲破重重禁锢欣赏外面的风景。目光向上,慕语迟胸前的伤激得他血液沸腾,他有将雪凌寒兄妹碎尸万段的冲动,奈何没有立场。深呼吸压下那股嗜血的狂躁,他又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永远好脾气的神。
血红色的圆月静静地悬挂在天上,仿佛一盏着了火的大红灯笼,衬得浮在它周围那羽毛般的云片也像要燃烧似的。月光洒满大地,让原本亮堂的退思峰没那么亮堂了,犹如罩了一层陈旧不堪的血蒙蒙的纱,处处透着幽暗和阴森。平坦光滑的石头地面被露水打湿,颜色比白天深重了许多,被满天月光漫过,就好像喜丧的门堂前湿漉漉的青石板,守灵人总能在上面看见魑魅魍魉的狰狞面孔和亡人渐行渐远的凄凉背影。露气在草叶上汇聚成珠,那是未亡人的眼泪,没有温度地吞没着往昔,悄无声息地破碎,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月亮看见了那些眼泪,它沉默以对,却在梦里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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