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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神村里有一位巫医,常年离群索居,懂得如何给牛羊看病。穆尼把她找了来,她用治牲畜的手法治了我。”特伦蒂没奈何地摇头。畸形愈合,日后还得手术。穆尼飞快地望了她一眼,心虚地撇撇嘴。
“这四周里,他始终坚持着投喂你吗?”
“只有第一周。碍于语言不通,我们很少交流。反正我不接受他带来的食物,他最后会自己吃掉。但后来,我注意到他花更多的钱,给我买‘好吃的’,他或许以为我不吃正常食物是因为挑食。我只好告诉他,我吃压缩食物——你应该能理解,就我当时的身体状况和所处环境,我得减少排泄。”
得知这女人每天都有进食,并未将自己饿着,穆尼显然非常开心。他喜滋滋地接过餐盒放在膝头,双手合十,垂目祷告。这孩子小时候应该家境不错,特伦蒂注视他切分煎蛋的动作,刀叉此进彼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将面罩掀开,从下方把食物送进嘴里,手腕细得像能掰断,掌缘处结痂的伤口似乎有了感染的迹象,红肿范围比前几天更大。
身上还不知道被人打成什么样子。特伦蒂抓住穆尼的手腕,拉到眼底细细端详。穆尼没有反抗,只是将餐盒放到一边,侧身偎地,往前挪了些,将滑落至手肘的衣袖又盖了回去,遮住小臂。特伦蒂横起眼皮打量他,说‘化脓了。’
穆尼听不懂她的意思,困惑地歪了下脑袋。
‘你家里还有人么?’特伦蒂用一侧手肘支撑地面,打开背包顶部的储物格,取出医疗应急箱,‘亲戚呢?也没有么?’
他一个字儿都听不懂,却对自己全无防备,真是个莫名其妙的男孩儿。特伦蒂用酒精擦手,复又擦洗野战刀的刀刃,托起穆尼的手掌,用棉签蘸取碘伏,为他清理患处消毒,提醒道‘疼。’
飞薄的刀尖挑破痂痕边缘,渗液随即涌出。穆尼赶紧闭眼,偏过头去,又忍不住偷偷地想看。特伦蒂用刀尖将他的痂皮揭开一点,使伤口扩大,把脓液挤出来,随后用碘伏擦洗,抹上抗生素,最后敷上水凝胶。穆尼显然对这种透明的、胶状质地的敷料很感兴趣,摸摸、闻闻,研究半天。特伦蒂掀开他的袖子,准备查看前几天的鞭伤,穆尼猛的缩手后退。
‘谁会知道?你的神不在乎你,更不在乎有没有丈妇以外的女人看你的身体。’特伦蒂无所谓地擦着刀。片刻之后,她重新整理医药箱,摆了摆手。在无流区,十几岁的男孩儿已经算个人了,他这样的反应也正常,特伦蒂不想勉强他,何况药品是珍贵的资源。
原本她以为穆尼对她放心了,就不会再来探视,可次日凌晨,那团暗红的小身影如期而至,在洞口探头探脑、摸摸索索地往里瞧。特伦蒂将目光投向他,他往后缩,就好像有谁在陪他玩躲猫猫似的。特伦蒂眯起一只眼,并起双指,瞄准,‘砰’,穆尼从岩壁后欢快地跑出来。腿还是瘸的。
他带来几本连环画,很无聊,都是宗教故事。特伦蒂只是大概翻了翻,随手搁在地上,穆尼对她的举动颇有微词,爱惜地捧起书,拂去沙砾,跪在原地双手合十,似乎是在跟他的神道歉。那之后他转过身,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特伦蒂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做了个‘zip it(闭嘴)’的手势。穆尼疑惑地歪过脑袋,眼珠子乱转,很快又开始喋喋不休。
小孩儿可能没见过拉链。特伦蒂懒得搭理他。
“在那之后,你们的关系变好了吗?”
“大部分时间里,我和穆尼都各干各的,相安无事。穆尼坐在洞口卷烟,帮我望风。他挺有语言天赋的,在外头学了些通用语,一回来就跟我说。无非只是些问好的话,‘天母保佑’、‘早上好’、‘明天见’之类的。有时能听懂,有时也听不懂,或许根本不是通用语,他当成通用语给学了。”
“你们之间有过交流吗?”
交流…特伦蒂舔了舔唇,别开目光。穆尼连连踩她的脚,不肯让她说。
第四周的时候,她能站起来了。或许是预感她就要离开,穆尼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那天夜里,他带着自己的晚餐,如常在明月初升时来到海蚀洞。特伦蒂注意到他的步态,与前几天相比并没有好转,反而更糟糕了。疼痛变得无法忍耐,特伦蒂给了他一片阿莫西林,他拒绝了。
对于那之后发生的事,特伦蒂和穆尼显然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他只是个小孩儿,特伦蒂看待他的目光无异于看待三个月的幼猫。他还那么弱幼,那么稚嫩,身板儿小小的,十三年的人生几乎等同于没有开始。特伦蒂对他的情感更类似于某种权责之内的同情:这样年纪的孩子,应该睡在高耸的玩偶与棉花堆里,应该被妈妈拥抱着亲吻额头。可是穆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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