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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先禀告了谢逢春,而后就往冯氏娘家走了趟,翁婿两个在书房里谈了好一会子,才出来,谢显荣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冯氏的眼光比之往日更温柔些。夫妇两个直用了晚饭才回家。
谢显荣倒是想着早些进京的,不想临动身前冯氏又诊出有身孕来,因前些日子来谢府贺喜的人多,劳碌着了,胎像有些不好,竟是躺倒了。虽谢显荣名利心甚热,待着冯氏倒也情真,也就多留了些日子,直呆过了上元,看着冯氏这一胎稳了,这才往京都赶。
谢显荣到得京都,先是寻了家客栈住下,歇了一日,又沐浴更衣,又将冯宪给的几封信拿出来看了回,略想了想,趁着小二进房送热水之际,抓了把铜钱赏他,又问:“小哥今年多大了。”小二拿了赏钱,自是满脸欢颜,回道:“回老爷话,小的今年也有二十了。”谢显荣就又把小二看了眼,见他个子极矮小,团圆一张脸,连眼睛鼻子都是圆的,瞧着倒也喜气,又问名字,小二笑嘻嘻地道:“小的姓高,贱名一个中字。”
高中?谢显荣听着这个名字倒是哈哈大笑,因道:“这名字莫不是你自己改的罢。”高中因笑道:“这真真是小人爹爹起的。小人的爹爹倒也念过几天书的,略认识几个字,什么上中下,东南西北,小人行二,所以叫高中。”谢显荣哪里会信高中这些话,笑道:“莫不是你还有个哥哥叫高上?”
高中笑嘻嘻接了道:“老爷果然了得,一猜就中。不瞒老爷,因小人这个名字兆头好,往来会试的,只要听着小人名字,就没不打赏的,倒是小人那个弟弟,都不敢往客栈来。”谢显荣一怔,忽而大笑起来,高大,高中,下一个可不是高下么。谢显荣因见这个高中言语诙谐,又是真喜欢这名字的意头,倒是格外赏了他一块碎银。高中双手接了,又说了许多奉承话,,谢显荣哈哈而笑,这才道:“高中你可知往当今兵部梁大人府上怎么走?”
高中得了谢显荣两回赏,知道这位举人老爷手面阔绰,又要去寻兵部尚书,立时笑道:“老爷若是信得过小的,小的愿给大人引路。”谢显荣自然愿意。高中出去在掌柜跟前说了回,自然都推在了谢显荣身上,只说谢显荣要他引路。谢显荣在客栈上住的是上房,又是来赶考的举子,掌柜自然不会去得罪他,满口答应,倒还嘱咐了高中几句,高中喏喏,转身回来见了谢显荣,引着谢显荣就往长宁坊去了。
谢显荣因见高中擅谈,暗念着岳父冯宪交了他的那几封信,说不得又打听些旁人,就有高中知道的,也有高中不知道的,这就说到了江若愚。原江若愚同梁丑奴,冯宪同为延平二十二年的进士,这便是同年了。同年之间本就有些面子情,且三人年纪又相若,说不得便更亲近些,虽冯宪因卷入夺嫡之乱叫削职为民,永不录用,然梁丑奴是个肯与人为善的,江若愚同冯宪也说得着,故此常有书信往来。只是他休妻另娶惹来的祸事,哪有脸在同年跟前提及,阳古城离着京都又远,是以冯宪只知江若愚因故降职,竟不晓得其中关窍。
高中听着江若愚的名字,倒是笑了会。他是做得店小二的,从来逢人面带三分笑,拿着客人赏时,笑得更奉承些,可这回哈哈几声倒是带些讽刺:“江大人的事,满京都怕没有不知道的。真真比戏文还好看些。”说了就将江若愚赵腾父子间的那段恩怨说与了谢显荣知道。
这等苟富贵弃糟糠这等事原就是市井上的谈资,更何况,叫那负心人抛弃了的原配所出的儿子卧薪尝胆,一朝复仇,比戏台上的戏文更精彩些,是以人人口中都有一个版本。高中是个店小二,原本就口舌灵便,讲起这等故事更是眉色飞舞,丰富生动得恍若身历一般。
谢显荣脸上神色不显,只道:“那如今那位赵大人如何了?”高中又道:“当今圣上看着赵大人孝顺,倒是肯重用,如今领着神武营呢。只是小人多句嘴,这样的人心肠也硬着哩。”谢显荣不意高中这个店小二有此见识,因笑道:“你倒是有见识。”高中嘿嘿几声:“哪是小人有见识,娘是娘,爹就不是爹了?爹不是东西,横竖不认就完了,只为争一口气,倒叫自家爹爹家破人亡,可不是心狠,也怨不得没人敢将女儿嫁他。”
谢显荣心中却是另有计较,乾元帝能准下赵腾的状子,只怕赵腾早入了乾元帝的眼,这样看来,这位江若愚江世叔倒是不好去拜访了,很不必得罪为着个从六品奉议郎去得罪乾元帝新宠。
说话间已到了长宁坊兵部尚书梁府前,高中就回去了,谢显荣令自家小厮沉水上前拍门。少刻,边门就开了,里头走出个五十来岁的老头来,将沉水上下瞧几眼,又抬头将立在阶下的谢显荣看了看。见谢显荣生得合中身材,面目端正,身上衣裳又清楚,看着倒也体面,脸上就笑了:“什么事?”
沉水就赔笑道:“老哥哥好,小人打阳谷城来的。下头是我家老爷谢显荣,我家老爷奉了亲家老爷的命来拜会梁大人。”一面说着,一面将冯宪的信递了上去。老头只把信瞧了眼,并未伸手去接。谢显荣在下头看着,心知肚明这是门房要好处,只得亲身过来,从袖中摸出一个红封来,笑微微地递过去:“老家人,我们从阳古城来,不知道京中风俗,不敢带土仪,些许零碎,老家人自己买茶吃。”
老头捏了红封,里头有锭碎银,总在三四钱上下,倒也满意,就将信同红封一起接过,笑道:“谢老爷稍候。”转身进去,片刻之后,复又出来,脸上笑得越发客气些,只道:“谢老爷,我家老爷请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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