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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螺音现踪
残阳如血,泼洒在曲女城荒废的讲经台上。这座曾见证天竺佛法鼎盛的高台,此刻只剩断壁残垣,台基缝隙里嵌着暗红血痂,风过时卷起的不是檀香,而是混杂着铁锈与腐殖土的腥气。王玄策拄着鎏金节杖踏过瓦砾,断足处的玄铁义肢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义肢关节处缠绕的八道金线突然绷紧,如活物般顺着他的小腿往上攀,末端的青铜卦钱贴在腕间发烫,卦象离为火的纹路正随某种低频震颤明暗交替。
王正使!前方人马已控住东西两门,泥婆罗七千骑正清剿外围残兵,吐蕃一千锐卒守住了北门水道!蒋师仁的吼声从台下周遭传来,陌刀拄地溅起碎石,玄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他身后的八千余骑人马列成扇形阵,吐蕃骑兵的狼皮盔与泥婆罗战士的藤甲在残阳下交相辉映,马鼻喷出的白气混着兵刃反光,将这座死寂的城池衬得愈发森然。王玄策抬手示意稍候,节杖顶端的铜铃突然不摇自响,与讲经台中央那抹青铜光泽产生了诡异共鸣。
那是一只半嵌在台基里的法螺,螺身布满深绿色铜锈,却在螺口处露出显庆四十年的阴刻铭文——大唐从未有过显庆四十年,这串悖逆时光的文字,正随着螺身的震颤渗出暗红汁液,在台面上晕染成《大唐西域记》亡魂篇的残句。......奘师西行,过曲女,见亡魂绕塔,螺音引之......王玄策俯身细看,指尖刚触到螺身,腕间金线突然暴起,如箭般刺入法螺的螺纹凹槽,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枚三寸长的青铜镇魂钉被强行勾出,钉尖还挂着几缕发黑的丝线。
永徽四十一年......王玄策攥紧镇魂钉,指腹摩挲着钉身的暗记——同样是不存在的年号,却与去年使团遇害时,从死者衣物里搜出的残钉暗记分毫不差。阴风骤起,钉身突然冒出细密的蜂窝孔,孔内渗出的不是铜锈,而是粘稠的黑血,滴落在台面上瞬间凝成天竺文字的血印。蒋师仁见状猛地挥起陌刀,刀风如雷劈开讲经台的青石台面,碎石飞溅间,簌簌落下的不是青苔,而是数十只密封在台壁内的耳骨哨——哨身由人骨制成,表面刻着扭曲的梵文,剖开其中一只,里面卷着的丝绸残片上,朱砂写就的《驭鬼录》字句刺得人眼生疼:以唐军亡魂炼兵,取其节杖血,混佛骨灰,可令兵卒不惧刀箭......
狗贼!竟敢用我大唐儿郎的尸骨炼兵!蒋校尉怒喝着将陌刀劈入台基,刀身震颤间,藏在台面下的铜佛残核滚落出来——那是半个佛头,佛眼处嵌着的红宝石早已被挖走,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此刻却突然渗出金色汁液,顺着台面流进镇魂钉的钉孔。佛血与黑血在孔内交织,瞬间将法螺发出的声波染成金红双色,两道光影在空中盘旋三圈,突然炸开成七道金色光痕,分别指向曲女城的东南西北四门,以及城内的佛塔、王宫与祭坛——正是七处怨灵聚集的方位。
风势愈发狂暴,台下周遭的经幡突然无风自燃,猩红火焰窜起丈高,却没有烧出焦糊味,反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灰烬飘落间,露出的不是残破布帛,而是二十余颗惨白的颅骨——每颗天灵盖都被整齐枭首,颅腔内刻着熟悉的青铜卦钱印记,正是去年使团遇害的唐使遗骸!王玄策捧着一颗颅骨,指腹抚过卦钱纹路,腕间青铜卦钱突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与颅骨内的暗纹产生共鸣。他抬头望向蒋师仁,断足处的金线再次绷紧,义肢踏在台面上发出铿锵回响:蒋校尉,传令下去——八千骑分兵七路,每路各带三百面镇邪幡,目标就是这七处怨灵聚集点!今日不仅要破曲女城,更要将我大唐儿郎的亡魂,从这《驭鬼录》的邪术里救出来!
蒋师仁抱拳领命,陌刀指向天际:末将遵令!吐蕃骑攻东门怨灵点,泥婆罗兵分三路取南门、佛塔与祭坛,末将带一千锐卒攻王宫,余下人马随王正使清剿西北两门及祭坛!他话音未落,讲经台上的青铜法螺突然发出尖啸,螺口喷出的暗红汁液在空中凝成一行血字:二十八年亡魂,候君归唐——那是去年使团二十八个枉死者的泣血诉求,也是王玄策与蒋师仁带着八千借兵,跨越雪山草原复仇天竺的初心。王玄策握紧鎏金节杖,节杖顶端的铜铃与法螺共鸣,断足金线缠上镇魂钉,将钉身刺入铜佛残核:诸位同袍放心,今日玄策必踏平曲女城,以天竺王庭的血,告慰尔等在天之灵!
风卷着金红声波掠过城池,八千骑人马的嘶吼与法螺的镇魂音交织在一起,吐蕃骑兵的狼嚎、泥婆罗战士的战吼,混着王玄策腕间青铜卦钱的脆响,在曲女城的残阳下奏响复仇的战歌。蒋师仁已率领先锋骑冲向王宫,陌刀劈开拦路的天竺兵卒,玄甲上的血渍愈发浓重;王玄策拄着节杖跟上,断足义肢踏过唐使颅骨旁的灰烬,每一步都踩得坚实——去年使团三十人,仅他与蒋师仁逃出天竺的追杀,今日带着八千借来的铁骑,不仅要为二十八个同袍复仇,更要让天竺知晓,犯我大唐者,虽远必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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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螺的螺音愈发急促,七道金色光痕在空中明灭不定,仿佛亡魂们正在指引方向。王玄策抬手抹过唇边的血沫,节杖指向最西侧的怨灵聚集点——那里正是去年使团被屠杀的山谷方向,此刻光痕最亮,想来是同袍们的亡魂最是不甘。他转头看向蒋师仁的背影,高声喝道:蒋校尉!王宫交给你,西侧山谷我去!今日日落之前,必让所有怨灵归唐!蒋师仁回头抱拳,陌刀上的血珠滴落:请王正使放心!末将必斩天竺王首,为同袍们祭灵!
马蹄声踏碎残阳,八千骑人马分成七路,如七道利箭射向曲女城的各个角落。王玄策率领一路人马,断足义肢在马背上颠簸,腕间的青铜卦钱与讲经台上的法螺遥相呼应,螺音化作无形的护罩,将唐军铁骑笼罩其中。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青铜镇魂钉,钉身的永徽四十一年暗记已被佛血染成金色,蜂窝孔内的黑血渐渐消散——或许,这枚跨越时光的镇魂钉,本就是文成公主当年埋下的伏笔,只为今日能助他们唤醒亡魂,完成这场迟来的复仇。
风掠过耳畔,带着亡魂们的低语,王玄策握紧节杖,指节泛白。去年今日,使团二十八人倒在天竺的刀下,鲜血染红了山谷;今日此时,他带着八千铁骑归来,要用天竺的血,来偿还这笔血债。青铜法螺的螺音在身后持续响起,如同一曲招魂的挽歌,指引着亡魂,也指引着复仇的方向。曲女城的佛国黎明尚未到来,但王玄策知道,只要他们踏平这座充满邪术的城池,只要能让同袍们的亡魂回归故土,属于大唐的黎明,终将照遍这片被黑暗笼罩的佛国!
第二节 卦钱引魄
月光如霜,泼洒在曲女城中央的祭坛之上。王玄策踏过满地狼藉的骨铃碎片,腕间青铜卦钱突然挣脱金线束缚,悬于掌心三寸处自旋不休。他指尖挑起卦钱边缘,钱孔内骤然喷出浓如墨汁的冥雾,雾气翻涌间竟在空中凝结出《卫公兵法》中记载的禁术“安魂阵”——阵纹由惨白雾痕勾勒,二十八道阵眼对应着去年遇害的二十八名唐使,阵心处的“镇”字咒印,正随王玄策的呼吸明暗交替。
“王正使!西侧佛塔方向传来阴啸,泥婆罗骑兵已被邪雾困住!”蒋师仁的吼声穿透雾障,陌刀劈出的刀气如银练划破冥雾,将缠上王玄策肩头的雾丝斩得粉碎。刀风余劲震碎祭坛顶端的石雕兽首,那尊人面狮身的雕像裂开的瞬间,内里露出玄奘法师当年西行时秘刻的“五天竺鬼道注”——泛黄的石壁上,朱砂写就的往生咒被暗褐色血污覆盖,却在刀气震颤间渗出晶莹甘露,顺着咒文纹路蜿蜒而下,在祭坛台面聚成一汪浅池。
王玄策俯身将掌心铜佛碎片浸入甘露,碎片接触甘露的刹那,全城各处的法螺声突然齐齐逆转,原本凄厉的招魂音化作沉厚的镇魂调。逆转的声波在虚空中交织,竟拼出一幅幅断续的画面:天竺招魂师们围坐在七处怨灵点,黑袍下的手握着骨铃,每摇动三次便往阵中泼洒一次黑血——画面停顿的间隙,正是他们施法换气的破绽。“蒋校尉!看见没?每声骨铃响罢,有三息停顿!”王玄策指着虚空声波,断足义肢在祭坛石阶上踏得铿锵,“传令各路人马,就等这三息间隙动手!”
蒋师仁刚要领命,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筋断声,伴随着天竺巫祝的惨叫。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七处怨灵点方向同时腾起黑血,那些招魂师竟齐齐七窍流血,手中的骨铃“当啷”落地。王玄策纵身跃下祭坛,拾起一枚滚到脚边的骨铃——铃身赫然是用唐军指骨串联而成,每节指骨上还留着当年沙场作战时的刀痕。他指尖抠开铃舌,里面藏着的不是金属圆珠,而是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刻着鸿胪寺密探独有的“玄”字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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