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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燧上的碧烟还在扭曲,恒河平原的幻象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阿罗那顺的黄金面具,面具的眼窝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王玄策踩着不断渗血的城砖向前,铁掌下的砖石开始发烫,他知道这场仗不仅要赢,还要让这些复仇兵亲眼看到,那些曾让他们恐惧的东西,终将被踩在脚下
第二节: 血沙传讯
狂风突然转向,卷着象泉河畔的砂砾斜斜扫过,打在甲胄上噼啪作响。王玄策抬手挡在眼前,指缝间漏进的沙粒在掌心硌出细痕,他摊开手掌细看,那些深褐色的沙粒表层都凝着暗红血珠,凑近些能闻到淡淡的腥甜,混着河底淤泥的腐味格外刺鼻。八千伏仇兵刚退到河岸第二道防线,前排士兵的皮靴碾过沙砾时,血珠被踩碎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在风啸里忽隐忽现。
“王正使快看掌纹!”蒋师仁的陌刀正卡在一块河卵石里,他猛地发力拔刀,带起的水花溅在王玄策手背。王玄策这才发现掌心的血沙正在自行聚拢,细沙顺着掌纹流动,竟渐渐显出墨色字迹——是《卫公兵法》里专讲破象阵的章节,“火攻为上,绊索为辅,凿齿断鼻,击其必救”十六个字赫然在目,笔画间还能看见李靖批注的小楷。可没等他细看,掌心的血水突然冒泡,墨字像被酸液浸泡般迅速晕开,“火攻”二字先化作一团黑雾,紧接着整个掌纹里的字迹都在消融,最后只剩“击其”两个残字嵌在血肉里。
“是阿罗那顺的咒术。”王玄策用力攥拳,血沙从指缝漏出时已变成灰黑色,“他不想让我们看清破阵法子。”河对岸的战象群正在调整阵型,三百头巨兽排成三列横队,象鼻甩动间卷起的沙尘与碧烟纠缠,在半空织成巨大的灰幕,灰幕边缘时不时闪过象牙的白光。
蒋师仁突然单膝跪地,陌刀反手插入河床,刀刃没入泥层三尺深。他双臂发力转动刀柄,河面上顿时掀起三道水墙,白花花的浪头足有丈高,竟在半空凝成透明屏障。王玄策凑近水幕细看,里面映出的不是对岸景象,而是象兵阵后方的情景——七辆黄金战车正藏在沙丘背后,车轮上的银铃在沙地里拖出长痕,每辆战车的车厢里都端坐着尊黑玉佛陀,玉佛的螺发用金线缠绕,右手结施无畏印的姿势却透着诡异,指节弯曲的弧度像在掐着什么。
“黑玉是用恒河底的阴石凿的。”蒋师仁的声音带着颤,他曾在那烂陀寺见过类似的镇邪玉佛,“寻常玉佛眼嵌琉璃,这些佛眼竟是空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掏走了。”话音刚落,烽燧方向突然飞来几片铜佛残核,正是先前被劈开的鎏金佛身碎片,残核穿过水墙时突然迸裂,佛血溅在水幕上,将黄金战车的画面死死钉住。
就在这时,黑玉佛陀的眼眶里突然爬出无数铜甲虫。那些甲虫只有指甲盖大小,背壳泛着青蓝光泽,密密麻麻顺着玉佛的衣襟往下爬,掉进车厢缝隙里时发出细碎的金属摩擦声。王玄策突然想起天竺典籍里的记载,这种铜甲虫是用战死士兵的指骨混合铜汁浇筑,专能嗅着活人气息钻进七窍,最是阴毒。
“吐蕃斥候!”蒋师仁突然指向河上游的了望塔。那里原本驻守着二十名吐蕃斥候,此刻却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王玄策举起千里镜细看,只见了望塔的木栏上趴着几个黑影,斥候们正用佩刀往自己眼眶里捅,指缝间不断挤出青蓝色甲壳——那些铜甲虫竟是穿透了他们的甲胄,从眼球内部往外啃噬,有个斥候猛地扯出自己的眼珠,掌心里滚着三颗扭动的铜甲虫,血糊糊的视神经垂在胸前,像条红色细绳。
“快让弓箭手射了望塔!”王玄策的声音劈了调。八千伏仇兵里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火箭拖着尾焰掠过河面,射中了望塔的刹那,火焰里突然爆出无数铜甲虫,像团青蓝色的云团飘向天空。蒋师仁突然将陌刀横在身前,刀身映出的云团正朝他们飞来,甲虫振翅的嗡嗡声越来越近,听着像无数根钢针在刺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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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烟熏!”王玄策突然想起行囊里的巴豆粉,他扯开帆布行囊,八千伏仇兵立刻效仿,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燥药与香料,混着血沙堆在河岸点燃。浓烟升腾的瞬间,铜甲虫群突然乱了阵型,有些径直撞进烟柱里,落地时背壳已经开裂,露出里面灰白色的粉末——竟是用人骨磨成的灰。
水幕里的画面还在变化。黄金战车突然开始移动,黑玉佛陀的脖颈竟能转动,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八千伏仇兵的方向。王玄策注意到战车车轮的辐条上缠着铁链,链环间挂着些东西,拉近千里镜才看清是串人头,头发在风里飘着,仔细辨认竟有几个是去年被俘虏的唐使随员。
“蒋正使带五百人去左翼沙丘。”王玄策突然指向西侧,那里的沙纹正在异常流动,“战车要绕后,他们想用铜甲虫抄我们后路。”他从箭囊抽出三支火箭,箭头蘸了刚从烽燧取来的佛血,“我带弓箭手守正面,用水幕盯着他们的动向。”
蒋师仁刚要提刀动身,水幕突然剧烈晃动。七辆黄金战车同时转向,黑玉佛陀的右手突然抬起,原本施无畏印的手指猛地攥拳,水幕里顿时爆出无数血点。王玄策低头看掌心,刚才残留的“击其”二字突然渗出血珠,顺着掌纹连成“击其车轴”四个字,墨迹刚显就化作青烟。
河对岸的战象突然发起冲锋,象鼻卷起的巨石呼啸着砸向河岸,八千伏仇兵的盾牌阵顿时矮了半截。王玄策拉满长弓,佛血火箭离弦的刹那,水幕里的黑玉佛陀眼眶突然喷出绿火,铜甲虫群像被点燃的引线般,顺着风向朝他们扑来,密密麻麻的虫群在半空遮出片阴影,连太阳都暗了几分。
“举盾!”王玄策的火箭正中最前辆战车的车轴,黄金外壳炸开的瞬间,他看见车厢里滚落出堆白骨,黑玉佛陀的底座竟是个巨大的铜瓮,瓮口正不断爬出新鲜的铜甲虫。蒋师仁的陌刀在左翼划出银弧,刀风卷起的沙砾与虫群相撞,迸出的火星点燃了战车拖曳的油布,火舌顺着铁链爬上黑玉佛陀,烧得金线螺发滋滋作响。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象泉河畔的砂砾被血水浸透,踩上去像踩着块巨大的胭脂。王玄策望着水幕里渐渐模糊的画面,突然明白那些黑玉佛陀根本不是神像,而是养虫的容器,七辆战车藏着的,是能让整个河岸变成尸场的杀器。他握紧腰间横刀,刀柄上的缠绳已经被汗水浸透,远处战象的嘶吼与铜甲虫的嗡鸣混在一起,像支催命的哀乐,在血沙之上盘旋不去。
第三节 :佛骨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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