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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牦牛冲阵(第4页)

白牦牛已冲到模拟王旗的旗杆下,铁角一挑便将绸缎撕裂。它仰头长鸣时,五百头牦牛同时停下脚步,披甲上的唐军虚影渐渐淡去,只留下额间鲜红的“唐”字。王玄策望着雪地上仍在燃烧的七个火点,突然明白这不是铁甲在共鸣,是去年战死的弟兄们,借着牦牛的身躯,在向天竺人发出复仇的信号。

远处的象吼彻底消失,靶场西侧的雾气渐渐散去。蒋师仁拔出陌刀,发现刀镡上的“百炼”二字已被血色填满,而王玄策的金铁趾尖正缓缓收回,假肢接缝处渗出的机油混着血丝,在雪地上滴出串奇特的符号——那是《李卫公兵法》里“破阵”二字的古篆写法。

第四节: 角阵藏兵

战象幻影的哀鸣还在雪原上回荡,腹腔突然像被无形巨力撕裂。灰黑色的象皮瞬间炸裂成万千碎片,每片都化作三寸长的箭矢,箭镞泛着暗绿光泽——那是天竺毒藤熬制的汁液,去年曾让百名唐军士兵在半个时辰内化为脓水。毒箭带着尖啸射向牦牛群,在空中织成密不透风的绿网,连阳光都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

王玄策猛地按住断足,铜制假肢的接缝处突然渗出金线。那不是金属丝,是他伤口里未愈合的筋腱,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腾空而起,在空中旋出八卦形状。第一道金线缠上白牦牛的左角,第二道绕住右侧三头牦牛的尾甲,转眼就将五百头畜生串联成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阵型。最外围的牦牛突然转身,铁角朝外组成盾墙,内侧的则低头拱起脊背,让披甲的弧度恰好形成漏斗状的缓冲带。

“王正使!它们的甲片在发烫!”蒋师仁的吼声被毒箭破空声淹没。陌刀“百炼”在他掌中剧烈震颤,刀身突然泛起磁石般的吸力,将射向中枢的毒箭尽数吸附。暗绿箭镞撞上赤红刀身的刹那,立刻腾起白烟,毒液被高温蒸发成血色雾气,在八卦阵中央聚成旋转的云团。

雾气里突然浮出道虚影。文成公主穿着吐蕃赞普赐予的锦袍,绿松石发饰在雾中闪着柔光,手里捧着块鎏金虎符——那是太宗皇帝亲赐的调兵信物,正面刻着“安抚西陲”四字,背面的云纹里藏着唐军的布防图。她的身影穿过牦牛群,将虎符逐一塞入每头畜生的右角缝隙,虎符触到铁角的瞬间,立刻化作金粉渗入甲片,让八卦阵的金线愈发凝实。

“是公主的护持……”王玄策望着那道虚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长安朱雀街的初见。那时的文成公主还是宗室女,却敢在朝堂上请命和亲,说“大唐的旗帜,该插在雪山那边”。此刻她的虚影正对着白牦牛微笑,指尖划过牛角上的“唐”字血印,那血印突然亮起,将八卦阵的八门方位照得愈发清晰。

铜佛最后一块残片从王玄策怀中弹起,在空中裂成星点。佛血凝成的红珠与血色雾气相撞,瞬间冻结成万千冰晶箭,箭杆上还缠着未燃尽的梵文经卷。这些冰箭仿佛长了眼睛,突然调转方向,齐刷刷射向靶场东侧的虚空——那里原本空无一物,被冰箭穿透的刹那,竟浮现出数百个天竺弩手的幻影,他们正躲在虚拟的箭楼里拉弦上箭,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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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声连成一片。冰晶箭穿透幻影的咽喉,弩手们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化作青烟消散。但仍有漏网的毒箭越过盾墙,射向八卦阵的死门方位。王玄策突然屈身,断足的金线猛地收紧,死门的五头牦牛同时人立,用脊背硬生生挡下毒箭,披甲上顿时冒出绿烟,却没伤及皮肉——甲片内侧赫然贴着层唐锦,上面绣着的麒麟图案正在发光。

蒋师仁的陌刀已彻底赤红,刀身腾起的热气让周围的积雪都在融化。他突然发现八卦阵的金线正在渗入牦牛腹甲,那些原本平整的甲片边缘,竟浮现出细密的机括纹路。最中间的白牦牛突然发出短促的低吼,腹甲“咔哒”一声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蜷缩的身影——那是名唐军锐士,玄甲上还沾着去年的血渍,手里紧握着半截断矛。

“藏兵!”蒋师仁失声惊呼。五百头牦牛的腹甲正在同时开裂,每个甲腔里都藏着名士兵,他们的头盔压得很低,露出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这些锐士是王玄策暗中从联军里挑选的死士,昨夜趁着风雪钻进牛腹,此刻被甲片的震动唤醒,正用牙齿咬开束缚手脚的皮绳。

白牦牛腹甲里的锐士率先跃出,断矛直刺虚空——那里恰好有个漏网的弩手幻影,被矛尖穿透时发出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其他锐士陆续从牛腹钻出,玄甲与牦牛披甲碰撞的脆响里,他们迅速列成小队,借着八卦阵的掩护冲向靶场中枢。王玄策看见最西侧的锐士腰间挂着唐军号旗,旗角虽已残破,却仍在风雪里倔强地扬起。

血色雾气渐渐散去,文成公主的虚影已不见踪迹,只在白牦牛的左角留下块虎符形状的金斑。八卦阵的金线开始褪色,融入牦牛的披甲,让甲片上的“唐”字烙印愈发鲜红。幸存的牦牛们安静地站着,腹甲的裂缝恰好形成掩体,为锐士们挡住残余的毒箭,铁角依旧朝外,保持着防御姿态。

王玄策的断足终于停止渗血,金线缩回假肢内部,留下的痕迹在雪地上组成完整的八卦图。他望着那些从牛腹跃出的锐士,突然想起出发前的誓言——“要用天竺人的骨头,为弟兄们铺回家的路”。此刻这些藏在角阵里的士兵,不正是沿着血槽指引的方向,踏着牦牛的铁蹄,去兑现那个誓言吗?

蒋师仁的陌刀恢复了常色,刀身的赤红褪成淡金,上面的裂痕已被血色填满。他看见最后一名锐士从牛腹钻出,那人的左臂齐肩而断,却用牙齿咬着盾牌边缘,右手紧握横刀,奔跑的姿态像头受伤的野狼。靶场中央的模拟王旗已被砍倒,锐士们正用矛尖挑起绸缎,在旗杆上重新升起面褪色的唐军旗帜。

白牦牛突然低鸣一声,五百头牦牛同时转身,将铁角对准靶场出口,像是在为锐士们断后。王玄策望着那些畜生的背影,发现它们腹甲的裂缝正在缓缓闭合,只是甲片上多了些锐士留下的刻痕——那是去年战死袍泽的名字,一笔一划都刻得极深,仿佛要嵌进牦牛的骨头里。

远处的弩手幻影已彻底消散,雪地上只留下冰晶箭融化的水痕,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蒋师仁收起陌刀时,发现刀镡内侧的“百炼”二字旁,多了行细小的刻痕,像是某种印记,又像是某个士兵的编号。而王玄策的铜制假肢,此刻正泛着与牦牛披甲相同的光泽,仿佛也成了这角阵的一部分,与藏在其中的兵戈,共鸣着同一种心跳。

第五节: 万牛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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