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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佛碎片在青玉盒里越聚越多,渐渐拼出完整的佛手。那只金手突然抓起三粒药丸,捏碎后化作金粉撒向伤脚,同时抓起王玄策的横刀,用刀背轻轻拍打创口周围。每拍一下,就有股暖流顺着经络蔓延,王玄策能清晰地感觉到断骨在微微颤动,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骨头缝里轻轻推搡,将错位的断面慢慢对齐。
蒋师仁突然注意到秦军医的手指。那根冻僵的食指正指着岩缝深处,那里的冰层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刚要过去查看,却见王玄策的伤脚已不再渗血,新长出的皮肉泛着健康的粉红,佛血凝成的金膜正慢慢融入肌肤,最后只在五处断趾的位置留下淡淡的金色印记,像五枚细小的佛痣。
雪地上的苯教卍字突然发出一声哀鸣,随着最后一滴血珠被冻住,整个符号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冰面下。《金刚经》的残页彻底化为灰烬,风一吹便散作雪地里的星尘。蒋师仁将剩下的截疮丹小心收好,抬头时看见王玄策正望着秦军医的尸体,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把秦军医挪到背风处吧。”王玄策的声音已恢复了些气力,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刺骨的疼痛已减轻了许多,“等回长安,我请旨追封他为医博士。”
蒋师仁刚要动手,却发现秦军医的尸体旁,那柄被冻在冰里的军医刀正在微微颤动,刀柄的鲛鱼皮上,似乎沾着什么东西在反光。他用匕首撬开冰层,发现那是半片残破的军牌,上面刻着的番号,竟是去年在吐蕃边境失踪的逻些卫斥候营——原来秦军医并非孤身一人,这里曾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的遭遇战。
王玄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伤脚上。那些金色的印记正在慢慢变淡,新肉包裹的断骨传来轻微的酸胀,像是春天里解冻的河流,正酝酿着新的生机。他知道,这场与冻疮、追兵、甚至邪术的较量还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他们在这四千丈的雪峰上,守住了一线生机。
第四节: 趾骨传讯
火堆突然发出刺耳的爆鸣,火星像受惊的群蜂般窜起三尺高。蒋师仁刚将最后一块松木投进火塘,就见那五枚被截下的黑趾正在火焰中心翻滚,原本紫黑如炭的趾骨竟泛起诡异的银光,趾甲上凝结的血冰在高温下炸裂,溅在火塘边缘的石块上,烫出一个个细密的麻点。
“王正使快看!”蒋师仁猛地拽住王玄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最粗壮的拇趾突然从火中弹起,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后重重砸在岩壁上,“咔嚓”一声裂成三片骨片,断面处竟渗出淡金色的液珠,在粗糙的岩石表面晕开,渐渐显露出弯弯曲曲的纹路——那是吐蕃文的字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组合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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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玄策挣扎着凑近岩壁,右眼因冻伤的刺痛而不停抽搐,左眼却死死盯住那些纹路。他在逻些城学过三年吐蕃文,认得那是由“香”“巴”“拉”三个字母组成的词汇,只是最后一个字母的尾钩处,还沾着半片未烧尽的皮肉,让整个词看起来像只蜷缩的蝎子。
“香巴拉……”王玄策的声音带着寒意,这个传说中藏在雪山深处的圣城,竟会从自己的趾骨里显现。他突然想起禄东赞在宴会上说过的话,那位吐蕃大相曾用青铜酒器敲着桌面,说要在香巴拉的黄金殿里,用大唐使者的头骨盛满青稞酒。
第二枚趾骨的爆裂声更响,带着股焦糊的腥气。这次飞溅的骨片在空中滞留了片刻,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精准地拼在“香巴拉”三字下方,组成道横亘的长线。蒋师仁用匕首挑起块未燃尽的木炭,小心翼翼地凑近骨片,发现那些拼接的缝隙里正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在岩石上漫延成条蜿蜒的河,河面上还浮着微型的雪山剪影。
“这是……”蒋师仁突然倒吸口冷气,他认出其中最高的那座雪峰,正是三日前他们坠落的米拉山口。骨片组成的长线从山口出发,穿过七条支流汇聚的河谷,最终指向片被圆圈包围的区域,圆圈中心刻着个极小的太阳图案——那是吐蕃王廷的标记,意味着香巴拉与逻些城之间,藏着隐秘的通路。
最大的那块趾骨在火中发出龙吟般的低鸣。它通体已烧成赤金色,表面的腐肉尽数化为灰烬,露出内里密布的细纹。当蒋师仁用树枝将它挑出火塘时,骨片突然自行翻转,内侧朝向岩壁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些细纹竟是由无数个微型汉字组成的地图,从玉门关到阳关的烽燧,从张掖到敦煌的绿洲,赫然是幅完整的河西走廊缩略图,连最隐秘的盐泽古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怎么会……”王玄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骨片,指尖触到那些凸起的纹路时,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地图上的阳关位置,竟有根极细的骨针突出来,针尖沾着的血珠还未凝固,滴落在岩石上便化作朵血色莲花。他猛地想起去年在长安,兵部职方司的主事曾说过,河西走廊的布防图只有皇帝与三位大将军知晓,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趾骨里?
铜佛碎片突然从青玉盒里腾空而起,在骨片上方盘旋成金色的漩涡。当第一缕金粉落下时,地图上的河流突然开始流动,微型的雪山升起白雾,连烽燧的烟柱都化作细细的灰线。更奇异的是,从河西走廊的终点突然延伸出三条金线,像三条受惊的长蛇钻进吐蕃的疆域,在逻些城的标记处交汇——每条金线旁都浮现出吐蕃文的注释,分别写着“冰道”“盐穴”“密宗”。
“是密道!”蒋师仁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认出其中标着“冰道”的金线,起点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岩缝。金线上每隔数寸就有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隐藏在冰川下的暗河,其中一处标注着“断龙石”的位置,旁边还画着个极小的佛像,与他们手中的铜佛残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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