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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侧的影子轨迹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深沟里的积雪没有融化,反而无风自动,沿着轨迹旋转成无数个小旋风。那些旋风约莫半尺高,裹着雪沫子打着转,彼此碰撞时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极了骨头摩擦的响动。蒋师仁凑近细看,只见每个旋风中心都悬着粒黑色的沙,细看竟是吐蕃特有的狼毒花种子。旋风卷着种子往前移动,在雪地上画出的路径忽左忽右,时而笔直时而曲折,最终指向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冰谷——那是通往逻些城的捷径,却也是苯教巫师最常出没的禁地。
邪门得很。蒋师仁按住腰间横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注意到那些旋风的转速正在加快,雪地上的轨迹开始泛出青黑色,像是被毒液浸染过,王正使,这两条路都不对劲。
王玄策的目光落在中间那道影子上。与两侧的诡异不同,中央影子划出的路径平平无奇,只是雪地上的沟痕更深,边缘结着层薄薄的冰壳,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他刚要开口,怀中的铜佛残躯突然剧烈震动,一声裂开细纹。没等他反应过来,残躯竟在掌心炸开,碎片如星屑般飞溅,唯有一只断裂的佛手冒着金光,直直飞向中央影子所指的方向。
佛手落地的刹那,金光骤然暴涨。雪地上腾起的不是烟尘,而是无数旋转的经幡虚影,待光芒散去,原地竟立着一尊玄奘法师的等身金像!金像身披锦襕袈裟,手持锡杖,面容与王玄策在长安慈恩寺见过的玄奘一模一样,连眉心那颗朱砂痣都清晰可见。
玄奘大师?蒋师仁惊得后退半步,横刀几乎出鞘。他曾听使团里的僧兵说起过这位西行取经的高僧,据说正在天竺讲经,怎么会以金像之身出现在这里?
金像的嘴唇缓缓开合,发出的声音却让两人如遭雷击——那分明是蒋师仁自己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嘶哑:选错了...都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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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三道影子突然同时暴起!不再是贴着地面的黑影,而是化作三条两丈多长的墨色绸带,带着刺骨的寒意缠向二人脚踝。王玄策反应极快,侧身旋身想避开,却被左侧影子如铁钳般锁住,一股巨力拖着他往字血路的方向拽去。雪地上的血字突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雾,雾中浮现出阿罗那顺狰狞的笑脸,手里拎着的正是使团的符节。
王正使!蒋师仁的怒吼被右侧影子堵住喉咙。缠上他脚踝的影子泛着青黑,竟渗出黏腻的毒液,腐蚀着靴底的皮革。那些小旋风此刻已连成一片,在他身后形成旋转的黑风,风中隐约传来禄东赞的声音:放弃吧,借不到兵的...
最可怕的是中央影子。它没有拖拽,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黑线,顺着王玄策的裤管往上爬,像是要钻进皮肉里。他低头一看,那些黑线竟是由无数个字组成,每个字都在蠕动,仿佛有生命般往骨缝里钻。而那尊玄奘金像正缓缓转头,原本慈悲的面容变得扭曲,袈裟下露出的不是僧袍,而是溃烂的伤口,与烂陀寺里死去的使团成员如出一辙。
这不是真的玄奘大师。王玄策咬紧牙关,抽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匕,狠狠刺向缠在脚踝的影子。匕刃穿透黑影的刹那,发出烧糊布料的焦味,影子剧烈扭动,拽扯的力道却更大了,几乎要将他的脚踝勒断。
蒋师仁正用横刀劈砍脚踝上的影子,刀光划过却只留下淡淡的白痕。他突然注意到,被影子拖拽的方向,冰层正在微微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翻身。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铁链声从冰层下传来——哐当...哐当...,节奏缓慢而沉重,仿佛有巨物正被这拖拽声惊醒,锁链摩擦冰面的声响顺着冻土蔓延,让整个雪原都在微微震颤。
是苯教的地缚灵!蒋师仁想起军中流传的禁忌,他们用活人献祭,把怨魂锁在冰层下,谁被影子拖过去,就会被当成新的祭品!
他话音刚落,王玄策脚下的冰层突然裂开一道缝,黑红色的冰水涌出来,里面漂浮着无数发白的指骨。左侧影子拖拽的力道骤然加大,将他半个身子拉向冰缝,血雾里的阿罗那顺笑得更狂了:下去陪你的使团吧!
千钧一发之际,王玄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中央影子化作的黑线上。那些字瞬间被染红,竟像活物般抽搐起来。他趁机抽出被缠住的左腿,反手将短匕插进冰面,借着反作用力拽向蒋师仁:蒋校尉!砍中央影子!
蒋师仁虽不明所以,却立刻照做。横刀带着破空声劈向中央影子,这一次,刀身竟没入黑影半寸!影子发出凄厉的尖啸,缠在他脚踝上的青黑影子瞬间淡化。就在这时,那尊玄奘金像突然剧烈摇晃,袈裟下的溃烂伤口里渗出金光,金像的嘴唇再次张开,这次发出的是王玄策自己的声音,沉稳如钟:借兵是道,复仇是果,若被执念分了心神,何谈家国?
二字如惊雷炸响。王玄策猛地想起出发前唐太宗的嘱托:大唐使节,当为家国立威,而非逞一己之怒。蒋师仁也忆起那些牺牲的弟兄临终前的眼神,不是要他们同归于尽,而是要他们活着带回公道。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发力。王玄策拔出短匕,反手刺入左侧影子的核心,血雾中的阿罗那顺影像发出惨叫消散;蒋师仁横刀旋舞,将右侧青黑影子劈成碎片,黑风里的禄东赞笑声戛然而止。
中央影子见势不妙,突然收缩回地面,三道影子重新变回普通的黑影,老老实实地跟在二人脚下。冰层下的铁链声渐渐平息,仿佛那巨物又沉入了沉睡。唯有那尊玄奘金像还立在雪地里,面容已恢复慈悲,对着他们微微颔首,随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中央影子划出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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