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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 href=/biji/247>剪灯新话</a>卷四</b>
龙堂灵会录
吴江有一座龙王堂。堂,也就是庙宇,是用来供奉香火的。也有人认为此地石岩陡峭而出,就好像堤塘,所以又把它叫做龙王塘。这个地方左面是吴淞江,右面是太湖,风浪波涛十分凶猛,又是江湖汇集之处,过往的人一定要向庙宇致祭以后才可通行,素来很灵验,这些事都详细记载在范成大所编的《吴郡志》中。
元朝元统年间,有一个姓闻的读书人,名叫子述,以诗歌闻名吴下,因为经过此地,正巧碰上龙吸水。这是一条白龙,龙须蜿蜓下垂,像一条长长的玉柱;龙鳞光芒闪耀,像几百片银镜在乌云中翻滚飞旋,很久才渐渐隐没。子述认为自己平生所见的奇观中,没有一件能与此相比。雨停以后,子述走进庙宇,遍览完毕,就在廊屋下题写古风一首道:
龙王之堂龙作主,栋宇青红照江渚。岁时奉事孰敢违,求晴得晴雨得雨。平生好奇无与侔,访水寻山遍吴楚。扁舟一叶过垂虹,濯足沧浪浣尘土。
神龙有心慰劳苦,变化风去快观睹。尾蜿蜓玉柱垂,鳞甲光芒银镜舞。村中稽首朝翁姥,船上燃香拜商贾。共说神龙素有灵,降福除灾敢轻侮!我登龙堂共龙语,至诚感格龙应许。汲挽湖波作酒浆,采掇江花当肴脯。大字淋漓写庭户,过者惊疑居者怒。世间不识谪仙人,笑别神龙指归路。
闻子述题完诗,回到了船上,就躺在船篷的下面。忽然,有一个鱼头鬼身的怪物,从庙里跑了出来,在闻子述面前行了个礼,并说道:“龙王邀请您。”闻子述听了,说道:
“龙王住在水宫,鄙人遨游尘世,这是两不相干、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即使有尊长之命,又怎么能到达水宫!”鱼头水怪说:“君子不要担心,只请你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可到达。”闻子述听从他的话,闭起双眼,只听到风声和水声作响,过了很久,声音才渐渐止息。闻子述张开眼睛,只见宫殿楼宇高峻,仪仗卫士森严排列,寒光逼人,不可细看,真可谓是水晶宫。
龙王听到闻子述到来,穿戴整齐,腰挂玉佩、宝剑出迎。随后,带他走上台阶,向他致谢说:“丘天承蒙您惠赠大作,词意既美,书法又妙,庙宇得到这件墨宝,光彩倍增。因此,有劳您大驾光临,想要酬谢您。”还没等坐定,守门人来传话,说有客人到了,龙王闻言,急忙出去迎接。
一会儿,只见有三个人一起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戴着高帽,穿一双大鞋,仪态很庄重。另一个戴着黑帽,穿着青裘衫,风度很潇洒。还有一个则戴着一领葛布头巾,穿一身村野平民服装而已。随后,大家按照次序一一坐下。龙王便对闻子述说道:“您大概不认识这三位客人吧,他们乃是越国范相国范蠡,晋朝的张使君张翰,唐朝的陆处士陆龟蒙,他们三人就是天下闻名的吴地三位高士呵。”接看,龙王又对三位客人说了闻子述题诗的事,大家把诗作传览了一遍,都赞不绝口。龙王说:“诗人光临,贵客同至,这真是赏心乐事,不约而同。”随即命令手下在中堂摆设宴席,宴席上凡是陈设的东西,以及呈上的酒食等山珍海味,都不是人世间所能见到的。
斟满了酒,大家正要喝,忽然守门人跑进来说道:“吴国大夫伍子胥先生在门外。”龙王急忙起身前去迎接。伍大夫进来后,范相国仍然占据首座的席位,并不谦让。伍大夫勃然改变脸色对龙王说:“此地是在吴国国境之内,你也是吴地的神龙,我乃是吴国的忠臣,那个范蠡乃是吴国的仇人。吴地百姓无知,胡乱将他作为高士来看待,建立亭台祠堂供奉他。今天龙王你又引他登堂入室,让他坐在上座,昔日吞并吴国的仇恨,难道能够忍耐,将它忘记吗?”伍子胥当即数落范相国说:“你有三大罪,世人都不知道,因此千年之后,你才得以欺世盗名。我今天把你的罪行全部抖露出来,使得大奸之人无处藏身,大罪大恶无法隐瞒。”范相国默然无语,只好听他数落。
伍大夫于是说:“过去越王勾践志在复仇,卧薪尝胆,刻苦自励,用了十年时间繁殖人口,积聚物力,又用了十年时间教育训练百姓。凭借这种实力来攻伐战斗,又有谁能抵御得了呢?也不至于借卖柴人的女儿西施,去引诱别人干奸淫的坏事,想出这样卑鄙的计谋,竟然还不认为是耻辱。吴国灭亡之后,又不能及时除掉这个绝色妖女,反而与她同乘一辆车离开。姜太公不怕冒犯君颜,杀掉了妲己;隋代的高敏敢于违抗军令,诛杀了张丽华,以他们与你相比,谁得谁失?这是为国家的利益谋划不善呵。既然已经灭掉吴国,按照勾践的为人,长头颈,尖嘴巴,可以同他共患难,却不能与他同享乐,于是渡海而去,又留了一封信给大夫文种,说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应该离开国君了’。自己不能奉事国君,反而还要引诱他的臣子与自己一起离开,让君主在上面孤立无助,朝中空空无人,你心里安稳么?鲍叔牙不计前嫌推荐管仲,萧何月下追韩信,以他们与你相比,谁是谁非呢?这是事奉君主不忠呵。你既然已离开相国的职位,本应避世隐居山林,为什么竟积聚谷粟财货,在海滨致力货殖,父子努力不倦以谋求暴利,财产屡次散失却不再次积聚,这究竟想干什么?鲁仲连拒绝千金不接受,张良学辟谷导引术远远退隐。以他们与你相比,谁贤谁愚呢?这是立身不廉洁呵。你身负这三大罪名,席位怎么可以在我的上面呢?”
范相国听了这番话,面如土色,不敢出声。过了很久,才说:“你对我的责备就算正确吧!我希望也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伍大夫说:“我因为家族遭遇不幸,只能周游列国,不避艰难险阻,最终能依靠吴国来报父兄的仇恨,又能替夫差报杀父之仇,那么就尽孝道而言,应该说已经有余了。为吴国服务至死不离开,以尽忠效命于君主,虽然惨遭属镂剑赐死的结局,但始终没有怨言,那么就忠君而言,应该说也已经有余了。君主最终不用我,但我直到临死,还能预料到吴国灭亡的祸害,把它看作是死后的忧患,那么就智慧而言,应该说更是有余了。倘若我当时不死,那么勾践屯兵会稽山,就不可能再次振兴;越国在[木隽]李之战,也决不可能因欺诈而获胜。那样的话,越国的君主臣子将没功夫顾上吃早饭,又怎么能在我国实现他们复国的志愿呢?似乎可以这么说,吴国的灭亡并不在于越国进献了一个西施,而在于我受到毁谤陷害;越国的称霸也不在于重用了文种、范蠡,而在于我被杀害而死亡。我如果不死,那么苎萝的美女,充其量不过是后宫的娱乐;飞檐栏杆的华丽,至多成为前殿的炫耀;姑苏台阁,麋鹿难道可以行走?吴国宗庙至德宗庙,禾黍又何至于在那里快速地生长呢?只因为自己残杀正直之臣,自己伤害辅佐之臣,所以仇人才得以伺机,敌对国家才得以乘隙,这是你们侥幸得以取胜,又岂是你征伐别国的功劳,为国家出谋划策的胜利?”范相国听了这一番话,理屈词穷,只好空出上座让给伍大夫。伍子胥于是占有首位,范相国居第二位,第三、第四位则是张使君、陆处士,闻子述位居第五位,龙王坐在末席。
一会儿行酒奏乐,龙王请座中的各位客人赋诗取乐。伍大夫于是左手按着剑,右手敲击盘子,朗朗唱道:
驾蕙兰之长舟兮,览吴会之故都。怅馆娃之无人兮,麋鹿游于姑苏。忆<a href=/zzbj/286>吴子</a>之骤强兮,盖得人以为任。战柏举而入楚兮,盟黄池而服晋。何用贤之不终兮,乃自坏其长城。洎甬东而乞死兮,始踯躅而哀鸣。泛鸱夷于江中兮,驱白马于潮头。眄胥山之过旧庙兮,挟天风而远游。龙宫郁其嵯峨兮,水殿开而宴会。日既吉而辰良兮,接宾朋之冠玉。奠椒浆而酌桂醑兮,击金钟而戛鸣球。湘妃汉女出歌兮,瑞雾霭而祥烟浮。夜迢迢而未央兮,心摇摇而易醉。抚长剑而作歌兮,聊以泄千古不平之气。
唱完,范相国拿起酒杯吟诗道:
霸越平民,扁舟五湖。昂昂之鹤,泛泛之凫。
功成身退,辞荣避位。良弓既藏,黄金曷铸?万岁千秋,魂魄来游。今夕何夕,于此淹留!吹笙去鼓,罗列樽俎。妙女娇娃,载歌载舞。有酒如何,有肉如坡。相对不乐,日月几何?金樽翠爵,为君斟酌。后会未期,且此欢谑。张使君也靠着坐席吟诗道:
驱车适故国,挂席来东吴。西风旦夕起,飞尘满皇都。人生在世间,贵乎得所图。向渠华亭鹤,何以松江鲈?岂意千年后,高名犹不孤。郁郁伸灵府,济济英俊徒。华筵列玳瑁,美酝倾醍醐。妙舞蹑珠履,狂吟扣金壶。顾余复何人?亦得同歌呼。
作诗记胜事,流传遍江湖。
陆处士离开坐位,也献上自己的诗作:
诡者,妖魔鬼怪也;异者,神秘诡谲也。这里有食人影子的食影,有以梦杀人的梦魇,有以吓唬小孩为乐的猫儿爷,有乘之可穿梭阴阳的阴马车,有只杀人不救人的杀生佛,有只可死人听不可活人看的诡京剧,有行走于街头巷尾卖人肉馄饨的混沌婆婆,有以寿命为买卖的三生当铺……一本神秘的《诡录》,将苏逸带进了这个光怪陆离、神秘莫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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