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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小人妻子不肯,他就杀死了。”通判问:“程某如何说?”
程朝奉道:“李方哥夫妻卖酒,小人是他的熟主顾。李方哥昨日来请小人去吃酒,小人因有事去得迟了些。到他家里,不见李方哥,只见他妻子不知被何人杀死在房,小人慌忙走了家来,与小人并无相干。”通判道:“他说你以买酒为由去强奸他,你又说是他请你到家,他既请了你,是主人了,为何他反不在家?这还是你去强奸是真了。”程朝奉道:“委实是他来请小人,小人才去的。当面在这里,老爷问他,他须赖不过。”李方道:“请是小人请他的,小人未到家,他先去强奸,杀了人了。”王通判道:“既是你请他,怎么你未到家,他倒先去行奸杀人?你其时不来家作主人,倒在那里去了?其间必有隐情。”取夹棍来,每人一夹棍,只得多把实情来说了。
李方哥道:“其实程某看上了小人的妻子,许了小人银两,要与小人妻子同吃酒。小人贪利,不合许允,请他吃酒是实。小人怕碍他眼,只得躲过片时。后边到家,不想妻子被他杀死在地,他逃在家里去了。”程朝奉道:“小人喜欢他妻子,要营勾他是真。他已自许允请小人吃酒了,小人为什么反要杀他?其实到他家时,妻子已不知为何杀死了。小人慌了,走了回家,实与小人无干。”通判道:“李方哥请吃酒卖奸是真,程某去时,必是那妇人推拒,一时杀了也是真。平白地要谋奸人妻子,原不是良人行径,这人命自然是程某抵尝了。”程朝奉道:“小人不合见了美色,辄起贪心,是小人的罪了。至于人命,委实不知,不要说他夫妻商量同请小人吃酒,已是愿从的了。即使有些勉强,也还好慢慢央求,何至于下手杀了他?”王通判恼他奸淫起祸,那听他辩说,要把他问个强奸杀人死罪。却是死人无头,又无行凶机械,成不得招,责了限期,要在程朝奉身上追那颗头出来。正是:
官法如炉不自由,这回惹着怎干休。
方知女色真难得,此日何来美妇头?
程朝奉比过几限,只没寻那颗头处。程朝奉诉道:“便做道是强奸不从,小人杀了,小人藏着那颗头做什么用?在此挨这样比较。”王通判见他说得有理,也疑道:“是或者另有人杀了这妇,也不可知。”且把程朝奉与李方哥多下在监里了,便叫拘集一干邻里人等,问他事体根由,与程某杀人真假。邻里人等多说:“他们是主顾家,时常往来的,也未见什么奸情等。至于程某是个有身家的人,贪淫的事或者有之,从来也不曾见他做什么凶恶歹事过来。人命的事,未必是他。”通判道:“既未必是程某,你地方人必晓得李方哥家的备细,与谁有仇?那处可疑?该推详得出来。”邻里人等道:“李方哥平日卖酒,也不见有什么仇人。他夫妻两口做人多好,平日与人斗口的事多没有的。这黑夜间不知何人所杀,连地方人多没猜处。”通判道:“你们多去外边访一访。”众人领命,正要走出。内中一个老者,走上前来禀那个?只因说出这个人来,有分交:
乞化游僧,明投三尺之法,
沉埋朽骨,趁白十年之冤。
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老者道:“地方上向有一个远处来的游僧,每夜敲梆,高叫求人布施,已一个多月了。自从那夜李家妇人被杀之后,就不听得他的声响了。若道是别处去了,怎有这样恰好的事?况且地方上不曾见有人布施他的,怎肯就去。这个事着实有疑。”
通判闻言道:“杀人作歹,正是野僧本等。这疑也是有理的。
只那寻这个游僧处?”老者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爷唤那程某出来,说与他知道。他家道殷实,要明白这事,必然不吝重赏。这游僧也去不久,不过只在左近地方,要访着他也不难的。”通判依言,狱中带出程朝奉来,把老者之言说与他。程朝奉道:“有此疑端,便是小人生路。只求老爷与小人做主,出个广扑文书,着落几个应扑,四处寻访。小人情愿立个赏票,认出谢金就是。”当下通判差了应扑出来,程朝奉托人邀请众应扑说话,选送了十两银子做盘费,又押起三十两,等寻得着这和尚,即时交付,众应扑应承去了。
原来应扑党与极多,耳目最众,但是他们上心的事,没有个访拿不出的。见程朝奉是个可扰之家,又兼有了厚赠,怎不出力?不上一年已访得这叫夜僧人在宁国府地方乞化,夜夜街上叫了转来,投在一个古庙里宿歇。众应扑带了一个地方人,认得面貌是真,正是岩子镇叫夜的了。众应扑商量道:
“人便是这个人了,不知杀人是他不是他?就是他了,没个凭据,也不好拿得他,只可智取。”算计去寻了一件妇人衣服,把一个少年些的应扑,打扮起来,装做了妇人模样。一众人去埋伏在一个林子内,是街上回到古庙必经之地,守至更深,果然这僧人叫夜转来。塞了梆,正自独行林子里。假做了妇人的,低声叫道:“和尚,还我头来!”初时一声,那僧人已吃了一惊,立定了脚,昏黑之中,隐隐见是个穿红的妇人,心上虚怯不过了。只听得一声不了,又叫:“和尚,还我头来!”
连叫不止,那僧人慌了。颤笃笃的道:“头在你家上三家铺架上不是?休要来缠我!”众人听罢,情知杀人事已实,胡哨一声,众应扑一齐钻出,把个和尚捆住。道:“这贼秃!你岩子镇杀了人,还躲在这里么?”先是一顿下马威,打软了,然后解到府里来。通判问应扑:“如何拿得着他?”应扑把假装妇人吓他,他说出真情,才擒住他的话,禀明白了,带过僧人来。僧人明知事已露出,混懒不过,只得认道:“委实杀了妇人是的。”通判道:“他与你有什么冤仇?杀了他。”僧人道:
“并无冤仇,只因那晚叫夜,经过这家门首,见店门不关,挨身进去,只指望偷盗些什么。不晓得灯烛明亮,有一个美貌的妇人,盛装站立在床边。看见了不由得心里不动火,抱住求奸,他抵死不肯。一时性起,拔出戒刀来杀了。提了头就走,走将出来,才想道:‘要那头做什么?’其时把来挂在上三家铺架上了。只是恨他那不肯,出了这口气。当时连夜走脱此地。而今被拿住,是应得尝他命的,别无他话。”通判就出票去,提那上三家铺上人来问道:“和尚招出人头在铺架上,而今那里去了?”铺上人道:“当时实有一个人头挂在架上,天明时见了,因恐怕经官受累,悄悄将来,移上前去十来家赵大门首一棵树上挂首。已后不知怎么样了?”通判差人押了这三家铺人来提赵大到官,赵大道:“小人那日早起,果然见树上挂着一颗人头,心中惊惧,思要首官。诚恐官司牵累,当下悄地拿到家中埋在后园了。”通判道:“而今现在那里么?”
赵大道:“小人其时就怕后边或有是非,要留做证见,埋处把一棵小草树记认着的,怎么不现在?”通判道:“只怕其间有诈伪,须得我亲自去取验。”通判即时打轿,抬到赵大家里,叫赵大在前引路。引至后园中,赵大指着一处道:“在这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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