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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官》冢宰统百官,均万民。即今吏部<a href=/shishu/431>尚书</a>,乃天子之相也。职在镜藻群品,使犁然当于用而不爽。斯可仰副九重付托,下慰百司舆情。自非明如鉴空,公如衡平,则虽朝夕朝惕,殚竭心力,亦安能黜幽陟明,以无负国家抡才至意?顾知人维艰,明亦难言之矣。惟开诚布公,令公议所是,与众共扬,仇怨不忌;公议所非,与众共弃,亲故勿恤。则人己两忘,恩怨俱泯,庶可图报塞万一耳。
余秉铨日,荐进大寮与所弃置,更仆未易数已;而庶官藩臬,下至郡邑守丞,悉凭考语以为黜陟,检阅为劳。至黜陟所重,尤重台谏之选,内外之察。旧制:科道官缺,例于中书、行、博等官及在外推官、知县行取选授,而一时急缺,则暂以司属改补,未尝局于一官。余选数次,必身、言、书、判皆善,始授台谏,次则授以部属、府佐,着为定例。若内外考察,余以南台京考者一,铨部京考者一,外察者二,尤为兢兢。京考旧例,全凭谘访,多系浮言,未足为据。余尝题准令各衙门尝上官将所属六年以里应考人员填注考语,十二月中类送部院,以凭参酌。注考之后,别有闻见,不妨临时面相订正,以求至当。惟六科原无堂官,听部院径自考察。外考旧例,在京科道无先期备考察之疏,而事后拾遗;南京科道先期有备考察之疏,而事后仍纠冒滥。如抚、按官,凡方面有司,在三年内迁调忧病等项,皆得纠劾,而三年之外已升京堂者,止听南京科道论劾,抚、按不得概参。然大察过堂,部中视为虚文,不知察言观人,亦可验考语虚实,才品高下。岁丁丑大计,余与台长陈公瓒同事,时一典史过堂,署云“耳聋”。例当(豕尼)住。余询之曰:“汝有何疾?”对曰:“无疾。”复询其履历,其人应答如响。余顾陈曰:“此虽卑官,部院安可轻黜,以蹈不公不明之罪。”即命之曰:“部院留汝矣。”叩首而去。一典史,故给事中也,以建言迁谪,亦随众叩首阶下。余察其才品堪以大用,即擢司理,寻晋佥宪,使督学闽中。仍语之曰:“仕路升沈,本不足为吾累。所贵随地建明,期树不朽业耳。昔司谏垣,今为邑尉,汝皆安之,占宏抱矣。”后果大用。向非一一详慎,几失两人。大察之不可不谨如此。
余尝总览铨务,大较不越数者,时皆题奏为例。今条例之,则以劝惩宜彰、名实宜审、迁转宜近、罢闲宜别、告病且稽、文凭宜核、考成宜实、而举劾尤宜当。夫赏罚者,人主之操柄,臣下之劝惩系焉。使不明示赏罚,何以鼓动人心?余时严加甄别,举卓异数十人,疏请宴赏,贪残十余人,请旨拿问,乃振肃纪纲一大机也。
我太祖时,虽县丞、典史,廉能爱民者,将差行人赍敕奖励,封内醪金币赉之。宣弘时亦宴赏,实先朝旧例。但卓异宜旌,第恐矫伪者得以眩名;贪残宜斥,第恐中伤者得以诬善。举错一淆,贤否倒置,何可不审。若大计中,如老、疾、不谨,类显明易见,非有实迹,自难轻加。惟直谅慷慨者类浮躁,老成厚重者类不及,辨之不审,善类受伤。于此二项,必以轻佻不检当浮躁,以才识谫劣当不及。庶真伪不淆,而名实允当矣。然其中迁转宜近者,以远则职业废于道途,抑且驿递困于供应,委为非便。
余每遇有缺,俸浅者量迁而稍迟其资,俸深者暂停而总计其考,皆就近转。如府佐县贰,则迁调邻省;府县教职,则铨选本省;至今为例。其罢间宜别者,以方面有司曾经论劾为民间住者,俱于考察时申请永不叙用。如贪酷已甚,前所论劾未尽其辜,考察之时仍从重处。如自愿致仕,不系论劾者,查果才堪用世,行足表俗,不妨叙录。或以微瑕被摘,公论并惜者,亦难概弃。其告病宜稽者,以两京大小衙门官员,告病恒多伪饰。余以查非真疾,不得徇情结勘代奏。或中途患病,及先养病在籍未痊者,必须所在抚、按核实具奏,方与准理。如有托疾党护,俱以欺妄参奏,庶无虚位。其文凭宜核者,以官员到任凭限,定于该科,自有一定不可短长之规,缴凭由于各省,亦有按季类缴,不可违慢之例。
近因内外各官,辄称亲戚,求为代领,因而迁延停阁,致令违限;或既已领凭,枉道回籍,虑违原限,告照免提。此皆积弊,应以远近缓急,吏科酌为定限。凡官员到任文凭,务按季类缴,庶无旷职。其考成宜实者,以言期底绩,事贵考成,若兴事不考成,虽唐虞难以治天下。
我朝稽查章奏,着在令甲。顷缘人情玩愒,递相推诿,虽题请屡申,而延阁不报。况职专黜陟,所关甚大,或参劾贪污而提关未结,或具奏伸枉而覆勘未回,何以一人心而彰法纪也?必行抚、按,立限查催,督令完销。中间果有窒碍,许径奏请。如或仍前怠缓,参奏究治,庶无废事。至于举劾之宜当者,以吏治臧否,系民生休戚,而全系抚、按之举劾。盖贤能得以荐扬,贪酷得以提问,所操权重,劝惩无难。乃贪酷有司,生民大蠹,今不循拿问之例,姑留以待复命,则未论之先,皆百姓受害之日。是不忍于一官之去,而忍于一方之厄也。中间善弥缝者,以阿顺取容,事营求者,以结纳释怒,能保无漏网乎?如果而欲不肖知惩,何可得也?
若夫荐举之数,多重甲科、轻贡举。夫科甲外补,固多砥砺名节,志期远大,然贪肆不检者,亦往往有之,率以过小见宥。举贡固多日暮穷途,甘心丧气,然奋励自立者,不为无人,每以限数见遗。且今天下最亲民者无如州县正官,其次无如州县佐贰。在正官十人之中,甲科居二,乡科岁贡居八,在佐贰则由岁者常十之五。以天下亲民之官,强半取足于岁贡,而概以途穷无用,轻且弃之,安得不消阻意气,自为末路囊橐之计耶?如是而欲吏习知劝,又可得乎?今惟贪酷显著者,径自拿问,招拟明白,然后题请发落,不必纷纷渎奏。若止诖误小过,不碍官常,亦要曲加戒谕,令其省改,不得辄注劣考,阻其自新之路。官与地宜,具奏加衔;不宜者,起送改调。果有不肖,不妨再论;果无其人,不必搜求。若夫荐举,只当考其贤能,不必更论科甲、举贡。或烦冗州县偶缺,许以小县才能官具奏升调;紧要县分偶缺,许以岁贡州县佐贰教职才能具奏升补。以至纳粟吏员等项,果有才能超卓者,亦许奏补以府州县佐,但不推升正官。岁贡知县累属荐扬者,亦查照旧例,一体行取,选授科道,并推升两京部寺等官。则卑职亦欣欣奋励矣。因忆往日有沈宪副,莅吾浙时,以海上盗劫居民听勘。夫沈莅任未久,事在前官,监司承时宰风旨,欲劾分守,波及分巡。无何,时宰被僇,事勘未明。郑迁江右宪副,而沈反坐不及听调。如此举措,何以服人心哉?因知举劾之贵当也。
然而士人待次铨曹者,亦多途矣。如甲科取选,以重始进,近有以十数五数为限者,亦借成数以示远嫌之意,不载令甲。但开选人多,可以酌量成数,以后渐少,自难定限。二三七八,仍照常行,何得拘也?举人上选,惟凭一日之试。上卷同知、知州,中卷知县,下卷通判。此以文为高下,维试吏见才,当公荐举,以示激劝。今抚、按荐扬,通判鲜及,殊失公平正大之体。如有贤能卓异者,必与同知、推官并荐,部中亦一体升转。因仍之弊,何可袭也?
贡途非能限人,只缘循资积岁,志气销磨,暮年衰朽之人,不胜委靡自弃之意。近奉新例,督学者严选于起送之时,老疾者汰除于到部之日,不患不得其人。部中考选,上者授以府佐县正,次者授以州县佐贰。委靡积习,何难起也?官生一途,原与贡举一体取选,法近太骤。近议正历上选八年,杂历上选十三年,法阻太难。况近年就选人少,遂将本项应选员缺,除补别途,事属未安。
余尝定为正历五年,杂历九年,俱准取选,庶藉少仕以宣力效劳,亦激厉成全,不使沈溺也。王官长史以下,递许保升本府员缺。其保升服俸,惟进士举人年深,亦得荐升三四品服色。自隆庆中参究一二,今后皆属抚、按查访贤否,比照有司事例,一体举劾,听部黜叙。但王官名曰辅导,实则闲散。本部填补,皆以才品稍劣者处之,为其职不亲民。若欲照荐外迁,前此并无举行,不能破例以开径窦也。
吏员效劳诸役,部中既试其能,临选又课法律,尝因缺拟官,未尝因人褫缺。若吏办,有力者往往趋户部见行办纳事例,以为快捷方式。其余一岁六拨大小九卿并翰林、科道各衙门者,约计千余,皆供实历。间有贴役私代,宜行禁革。庶免积猾夤缘为奸,而职员亦不至滥授也。夫此数者,其当因才,区别则异;其当假以岁月,久任则均。盖久任之法,历代用以弘化保民,而汉世得人尤盛。迨我祖宗朝,官多积岁累功,民亦乐生向化。承平日久,士习渐靡,竞进之心炽,苟且之习成,递转频烦,资格拘泥,民生未受实惠,举坐此也。今必诸司尽律以九年之制,势固难行。余时酌议,先责成于守令。盖治道民生污隆休戚,惟视守令得人,比于他官更为紧要。今后但以两考为期,知县历俸六年得升,知府、知州亦限六年方为升转。如历三考,知府得升布政、宪使,政积尤异者,照先朝旧例,超升在京堂上官。不及九年者,升参政、副使。知州升佥事、郎中、员外。知县升科道、部属、同知、知州。其有才不宜于地者,年资未及,则互转一二,以更易之。浅于前必令深于后,超于后必其淹于前。庶在外有位,不萌幸进之心也。内如科道、部属,往年历俸至八九年,今才稍优者,不过四五年即升京职,稍劣者数数外迁,人无固志。若能不拘一岁两升,听吏部随时抡选,才优藩屏者,升参政、参议,谙习法比者,升副使、佥事,加志牧养者,升知府,器识宜内者,升少卿、寺丞。大约六年上下,升寺卿、参、副,三年上下升议、佥、府、运。间有才不足以称其官,官不足以展其才者,虽年浅亦量处一二,以儆动之。庶在内官司,不薄外任之职也。然综核吏治在巡按,厘正士风在督学,故巡按必须差满方可议升,若未满即升,则巡历未周,施为必有未竟,何以核吏治而惠民生?督学必须三年方可议转,若任浅即转,则岁考未遍,化导且有未周,何以肃风纪而移士习?
余尝备兵潼关,代殷宪副后。彼以壬子冬出关,至甲寅秋,未周二岁,复入关为左辖。其间自秦而汴为大参,由汴而浙为宪使,由渐而晋为右辖,后复由晋之秦。所至皆不数月,四省往来之程,不知凡几千里。其于地方损益利弊,吾不知何如也。或曰:“久任良法也,顾限于资格,则庸碌怠惰者便于历级而升,奇才异能者何能脱颖而出?”余以资格不可废,废之则簿籍可置,限制无禁,法不画一,何以遵守?况以群千百人之才品,取决于一二人之耳目,吾恐智虑难周,日且不给,启觊觎侥幸之心,务诈伪贪求之术,弊将如猬纷出,可胜道哉!
然其间自有不泥于资格者,谓其量才授任。以要重之任,宏巨之务,待非常之才,使得以见所长。以责任之轻,闲散之局,待才器之小,使循资叙迁。则用资格而不纯用资格,何至法之弊也。若夫守一定之法,须任变通之人。有治法而无治人,即成周纤悉具备之法,不能无弊,仅一铨曹资格云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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