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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罢,县尊因说道:“此事始未,长兄必然尽知,非小弟敢于妄为,只缘撇不过过公子的情面。”铁公子道:“此事我学生俱是方才偶然撞见,其中始未,倒实在不知,转求见教。”
县尊道:“这又奇了!小弟只道长兄此来,意有所图,不知竟是道旁之冷眼热心,一发可敬。”因将水小姐是水侍郎之女,有个过公子,闻其秀美,怎生要娶她。她叔叔水运又怎生撺掇要嫁她,她又怎生换八字,移在水运女儿名下。后治酒骗她,她又怎生到门脱去。前在南庄抢劫她,她又怎生用石块抵去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喜得个铁公子心窝里都跳将起来,因道:“据老先生如此说来,这水小姐竟是个千古的奇女子了,难得,难得!莫要错过!”也顾不得县尊看着,竟抽起身来,走到甬道上,将冰心小姐一看,果然生得十分美丽。怎见得?但是:妩媚如花,而肌肤光艳,羞灼灼之浮华;轻盈视燕,笑翩翩之失措。眉画春山,而淡浓多态,觉春山之有愧;眼横秋水,而流转生情,怪秋水之无神。腰纤欲折,立亭亭不怕风吹;俊影难描,娇滴滴最宜月照。发光可鉴,不假涂膏;秀色堪餐,何须腻粉。慧心悄悄,越掩越灵,望而知其为仙子中人;侠骨冶冶,愈柔愈烈,察而知其非闺阁之秀。慧性兰心,初只疑美人颜色;珠圆无润,久方知君子风流。
铁公子看了暗暗惊讶,走上前一步,望着冰心小姐深深一揖道:“小姐原来是蓬莱仙子,谪降尘凡。我学生肉眼凡胎,一时不识,多有得罪。但闻小姐,前面具如许才慧智巧,怎今日忽为鼠辈所卖?是所不解,窃敢有请。”冰心小姐见了,忙立起身来还礼道:“自严君被谪,日夜忧心,今忽闻有恩赦之旨下颁,窃谓诏旨,谁敢假传?故出来拜接,不意遂为人栽辱至此。”因取出解手刀来,拿在手中,又说道:“久知复盆难照,已拼毕命于此,幸遇高贤大侠,倘蒙怜而垂手,则死之日,犹生之年矣。”铁公子道:“什么恩旨?”冰心小姐因叫丫环问家人取了大红报条递与铁公子。
铁公子看了,因拿上堂来,与县尊看道:“报条是真是假?”
县尊看了道:“本县不曾见有此报,是哪里来的?”铁公子见县尊不认帐,便将条子袖了,勃然大怒道:“罢了,罢了!
勒取宦女,已无礼法,怎么又假传圣旨?我学生明日就去见抚台,这假传圣旨之人,却都要在老先生身上,不可走了一个!”
说罢,就起身要走。县尊慌忙留住说道:“老先生不须性急,且待本县问个明白,再作区处。”因叫过成奇众人来,骂道:“你们这伙不知死活的奴才,这报条是哪里来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哪里答应得出?县尊见众人不言语,就叫取来棍来。众人听见叫取夹棍,都慌了,乱叫道:“老爷,这不干小人们事,皆是过公子写的,叫小人们去贴的!”县尊道:“这是真了。有贵客在此,且不打你们这些奴才。”一面差人押去铺了;一面就差人另取一乘暖轿,好好送水小姐回府;一面就吩咐备酒,留铁公子小饮。
铁公子见送了水小姐回去,心下欢喜,便不推辞。饮至半酣,县尊乃说道:“报条之事,虽系过公子所为,然他尊翁过老先生,未必知也。今长兄若鸣之上台,不独过公子不美,连他过老先生也未免有罪,还望长兄周旋一二。”铁公子道:“我学生原无成心,不过偶然为水小姐起见耳。过兄若能忘情于水小姐,我学生与过兄面也不识,又何故苛求?”县尊听了大喜道:“长兄真快士也,不平则削,平则舍之。”又饮半晌,铁公子告辞。县尊闻知他尚无居处,就差人送在长寿院作寓,谆谆约定明日再会。
这边铁公子去了,不提。那边过公子早有人报知此事,慌忙去见府尊,说:“水小姐已抬到县中,忽遇一个少年,不知是县尊的什么亲友,请了进去,竟叫轿将水小姐送了回去,转将治晚生的家人,要打要夹,动下了铺,不知是何缘故?”府尊听了,道:“这又奇了,待本府唤他来问。”
正说未了,忽报知县要见,连忙命请相见过,府尊就问道:“贵县来的那个少年是什么人?贵县这等优礼?”县尊道:“贵大人原来不知,那个少年乃是铁都宪之子,叫做铁中玉,年才二十,智勇滔天。前日知县在京候选时,闻知大夬侯强娶了一个女子,窝藏在钦赐的养闲堂禁地内,谁敢去惹?他竟不怕,手持一个三十斤重的铜锤,竟独自打开禁门,直入内阁,将那女子救了出去。朝廷知道,转欢喜赞羡,竟将大夬侯发在养闲堂,幽闭三年,以代遣戍。长安城中谁不知道他名字!今早水小姐抬到县时,谁知凑巧,恰恰遇着他,问起根由,竟将过兄写的大红报条袖了,说是假传圣旨,要到抚院处去讲。这一讲准了,不独牵连过老先生,就是老大人与本县,也有许多不便。故本县款住他徐图之,不是实心优礼。”府尊道:“原来有许多委曲。”过公子道:“他纵然英雄,不过只是个都宪之子。治晚生虽不才,家父也忝居学士,与他也不相上下,他为何管我的闲事?老父母也该为治晚生主持一二。”
县尊道:“非不为兄主持,只因他拿了兄长写的报条,有这干碍,唐突他不得,故不得已和他周旋也。”过公子说道:“依老父母这等周旋,则治晚生这段姻缘,付之流水矣。”县尊道:“姻缘在天,谋事在人,贤契为何如此说?”过公子道:“谋至此而不成,更有何谋?”县尊道:“谋岂有尽,彼孤身耳,本县已送在长寿院作寓矣,兄长回去与智略之士,细细商量,或有妙处。”
过公子无奈,只得辞了府尊、县尊回来,寻见成奇,将县尊之言,说与他知,要他算计。成奇道:“方才县尊铺我们,也是掩饰那姓铁的耳目。今既说他是孤身,又说已送在长寿院住,这是明明指一条路与公子,要公子用计害他了。”
过公子听了,满心欢喜道:“是了,是了,但不知如何害他?还是明明叫人打他,还是暗暗叫人去杀他?”成奇道:“打他杀他,俱有踪迹,不妙。”因对着过公子耳朵,说道:“只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足矣。”过公子听了,愈加欢喜道:“好妙算!但事不宜迟,莫要放他去了。”因与成奇打点行事。
只因这一打点,有分教:恩爱反成义侠,风流化出纲常。不知毕竟怎生谋他,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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